這部偉大的小說裡值得探究的內容很多,由於時值武漢肺炎肆虐全球之際,確診人數仍日創新高(著實慶幸台灣處於一個特殊的平行時空,人們得以正常生活),這部小說裡對瘟疫的描述特別讓人感同身受 :
當奧蘭封城時,民眾仍試著向省府申請出城。「實際上,須得幾天的時間我們才理解到自己的處境毫無商量的餘地,『讓步』、『優待』、『例外』等字眼一點意義也沒有」。小說中急欲離開奧蘭去和女友相聚的記者藍柏對李厄說 :「可是我不是本地人啊!」,李厄回答道:「只可惜從現在起,你就是本地人了。」市民似乎仍難以明白究竟發生甚麼事,「多數人只是覺得日常作息受到干擾…它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指責政府」。
對於瘟疫,「的確,在這不幸當中攙雜了抽象與不真實。但是當抽象開始要你的命,就得加以處理了」。當瘟疫壟罩全城時,「再也沒有個人的命運,而只有集體的經歷,也就是大家共同遭遇瘟疫與共有的情感。而其中最強烈的就是分離與放逐,以及兩者所夾帶的恐懼與叛逆」。時間一久,「再也沒有甚麼比瘟疫更平凡無奇,因為他的曠日持久,天大的苦難也變單調了」,它「像個盡忠職守的公務員,每日精準而規律地落實殺人任務」,「在瘟疫與生命的遊戲中,人能贏得的也只有體驗與回憶」。
小由每天個案的發生和民眾因為封城的不便導致原本輕易完成的事情需要一試再試,大到瘟疫的流行(回想2003年台灣也才經歷過SARS而已),再到人類的歷史,記者藍柏與李厄的對話確實值得玩味 :
「你還沒明白過來。」
「明白甚麼?」
「瘟疫。」
「啊!」
「不,你沒明白,他的本質就是不斷地重來。」
這個對話也不禁讓人深省,瘟疫並非單指疾病,而是世上與善相對的惡。塔盧對李厄醫師說道:「我確知每個人身上都有瘟疫,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免疫,一個也沒有。所以我們得隨時提高警覺,不要一個不留神就往另一張臉上呼氣,把病菌傳染給別人」。至於對抗瘟疫的方法是甚麼呢? 李厄醫生:「對抗瘟疫的唯一方法是正直。」的確,無論是對抗疾病或是世間之惡,正直確是不二法門。他問塔盧要走哪條路才能獲得平和,塔盧不假思索回答:「知道,就是同情」。
我個人特別喜歡卡謬在本書獨特的描寫方式以及傳達的人文關懷,敘事者看著李厄醫師面對病人的無力時嘆道:「唉! 的確,人是少不了彼此的,他也和這些不幸的人同樣受到剝奪,所以拋下他們的那一刻在他內心裡逐漸增長的強烈憐憫心,其實他自己也同樣需要」。李厄醫生試圖以新的血清挽救歐東先生的小兒子時,「當他閉上眼睛,便感覺到孩子紊亂的脈搏和自己澎湃的熱血混在一起。這時候他和受苦的孩子融為一體,並試圖以自己依然完好的全副力量支撐著他」。當塔盧因病過世時,「他對朋友的遇難一籌莫展,只能在岸上空著手,揪著心,再一次手無寸鐵,無能為力地面對這場災難」,「這種從他眼看著人死去的病床上出現的寧靜,是戰爭過後相同的和平,是戰敗的寧靜…雖然終結了戰爭,卻讓和平本身成為無法痊癒的痛」。書的尾聲也簡單說出這次疫災中得到的教訓,「那就是人值得讚美的地方比應受鄙夷的地方更多」。
卡謬在諾貝爾得獎感言中說道 : 「寫作之所以光榮,是因為它有所承擔,承擔的不僅僅是寫作。它迫使我以自己的方式、憑自己的力量、和這個時代所有的人一起,肩負我們共有的不幸和希望」。在這疾病肆虐世道混沌之時,有偉大的文人之筆讓我們獲得閱讀之樂與看見黑暗之光。
感謝我們讀書會的好朋友-施文介先生的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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